七个隆冬茶

【欣强】一时一世

8k+完结

一些我流的安欣内心剖析,过往假设,一辈子的心软,和他们之间乱七八糟的爱恨纠葛(。)

画手的文笔好不到哪去,激情写完可能有错,见谅x





———


  


  


一屁股坐到台阶上,安欣发现自己确实老了,就这么一小段路都会累了。


休息够了,慢吞吞打开背包,把饭盒拿出摆到石台上。

  

“还是饺子。”


  


安欣又拿出保温杯,拧开倒茶进杯盖。


“也不知道你吃腻没,吃腻了我也不管。茶倒不是以前那种便宜货了,老陈皮,年份一般,哎,我可不是收别人送的啊。”安欣絮絮叨叨,把杯子也放到饭盒旁边,顺势坐在旁边,“是那天路过茶楼,忽然闻到茶香,不知道怎么,稀里糊涂就进去买了点。”


抿口茶含在嘴里慢慢咽下,品味着茶香绕齿,安欣砸吧嘴,“你们这些骄奢淫逸的人啊,就是会享受,贵的要死,我这工资都去了大半。”


  


风沙沙吹过,没有了絮叨的说话声,墓园里一片安静。



“我那天碰上孟钰,正好我买了菜提着,我们聊了会,她一听说我自己做饺子,那眼睛哟,瞪得老大了。”


低头拨弄了手边的饺子,安欣顺手拿起一个就塞嘴里,边吃边继续说。


“她不信,那我不得,啊,给她露一手。”


“我就给她包了顿饺子,你知道她吃完说什么了,说,太淡了,都吃不出味。”安欣吞下去嘴里的饺子,一点点舔着牙。


“我说不会吧,我吃着挺好啊。我从小就口味重,也不知道是不是老了才变了。”


“我也没怎么做给其他人吃过,难为那天你全都吃完了,怎么也没有给我点感想呢,是没尝出来啊,还是……”他停下话头,好像在回忆当时铁窗后面人的一举一动,想到皱起的眉头,和滴落的泪珠。


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


“你说那都是最后一面了……”


安欣回过头去看着墓碑上的刻字,声音低哑。



“怎么你还能让我心软啊。”




—————


正直、执拗,死板且不爱破坏规则,就好像坚硬的贝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些都能用来形容安欣。


他被很多人都说过为人轴到不行,不知变通。这类评语往往伴随着一个无奈表情,似乎恨铁不成钢。


对此安欣不以为意,他确实脾气轴,但其实为了破案寻找真相时,他也不是那么墨守成规的。心中正义让他对弱者同情,对恶者痛恨,为抓住凶手他愿意短暂的打破原则,只为了帮受害者申冤。


不止一次因此被安叔孟叔训斥,被教官教导:过刚易折。


但其实有某些东西,能迅速让他心中所有准则都受到影响,情不自禁地打开蚌壳,显露出内里的柔软。


“我们没父母。”


“我哥是我们家长,每年大年三十,我们都是一起过的。”高启兰声线颤抖,被高启盛推了下,哽咽着蹲下,如孩童般缩成一团。


安欣保持着回身的姿势站在那,提着袋子的手指一阵微微抽搐。


如果说之前从在唐小龙家看见高启强被围殴的凄惨场面到审讯室听他唯唯诺诺讲完全程因果后,安欣心中天平已经为这个被欺压的可怜人倾倒了好些角度,此刻,就是最后一根稻草让托盘狠狠落下之时。


在几个呼吸间他就决定打破必须遵守规矩的原则,将两兄妹领进局内,脑子快速转动想办法让他们一家人能相隔两间房,同吃一顿年夜饭。


一家人,年三十就应该一起的。


父母死前,安欣对过年的记忆总是非常热闹。如果没有工作需要值班后,爸妈就会冲回来抱起他一阵转圈圈,问他饿不饿啊立马给他做饭,带着他在家里一通忙活,需要休息一会时就指挥他干活,会大声嫌弃他地扫得不干净,会啧啧夸奖他春联贴真平整,然后一家人吃饱后挤在小小的阳台,看着天空中烟花绽放,兴奋地惊呼。


父母死后,安欣则是轮流在安孟两家过年,多数是在安叔家,有时刚好都有假期的话,就两家一起。


但虽然人多,却也不是很热闹,安长林嘴上道爱训斥,私下不会计较太狠,只要不过火,就由着孩子们玩玩,可也会时不时咳嗽几声让人收敛些。孟德海则是个古板大家长,要求孩子食不言寝不语,一旦孟钰和他调皮一会,就要被皱眉看过来。安欣一向很怵他,立刻直身正襟危坐,孟钰在旁边皱着鼻子做鬼脸,直到崔姨过来打趣,气氛才缓和。


安欣从不觉得长辈们待自己不好,但两个叔叔的严厉,对感情的克制,总让安欣产生一些不得已的疏离感,他内心总向往一份热烈的牵挂,如小时候看见的烟花一样明亮。


今年是安欣刚进警局的第一年,只从旁跟师傅办过几个案子就到了年关,恰好轮到去孟叔家过年,孟钰不在,他干脆主动申请了过年加班,在岗位上发光发热。


大年夜人杂事多,基层派出所出警就没断过,再接到报案时人手不够,这才让值班的李响与安欣前去。


从警校毕业就进入公安局,之前跟过的案子都是命案,受害者皆已殒命,只有抓住凶手制裁,才是对正义的伸张,这可以说是他第一次接手受害者还活着的案件。


李响大刀阔斧地制止了围殴,安欣驻足一旁没有上前,那时他弯下腰歪头观察着一脸血的人,听着唐小龙气急败坏的告状,只是谨慎审视。


而审讯室内,随着高启强的娓娓道来,安欣嫉恶如仇的一面被激得愤愤不平。


安欣相信高启强的说词,即便不是唐小虎推那一把摔坏了电视,早前的欺行霸市行径已经足够让人火大,可无法咬牙吞声的人一掌主动反抗,哪怕他一身伤也是寻衅滋事,这怎能不让安欣动恻隐之心,更别提在知道他同样无父无母之后了。


所以他把饺子放在了对方手心,他敲了敲空空的饭盒,告知了对方家人的所在。


高启强。


这个安欣第一个办理的,活着的,受欺压伤害,受惩罚的案件中,一心牵挂亲情,有责任心,是哥哥,也是家长的弱者。


一个他认为的普普通通的好人。


多年后回头看,安欣都只是轻轻感叹上天对他的戏弄,在如此合适的时机送上这么一个戳中他软肋的完美受害者,在他觉得心软打破规矩后,看到高启强就着眼泪把饺子送进嘴里嚼,正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安慰时,被人哽咽询问名字,虚敬一杯,灿烂笑着说新年快乐,仰头假装喝下的动作带着浮夸,和满满的谢意。


那一刻,安欣觉得一同笑起来的有骄傲身为警察的自己,还有十三岁时失去父母心碎的自己。


一家团聚,多好。


那份复杂的满足感,渗进了他身体里,顺着血液游走至全身每处,再汇集于心脏。


这份多个第一次的特殊使高启强扎根成了他心中的一部分。



从此安欣对他的心软,伴随一生。




—————



有过开头第一次,自然就有第二次。


于是看守所门外,安欣自然而然载了高启强回来。


“你经过旧厂街菜市场,你我放下来,好不好。”


安欣顿住,瞬间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高启强,你这个事还没完了,是吧。”


很难让安欣描述清楚这时心里的想法,那一秒认为高启强要去惹事的他,隐约激起了一股微小的责任心,甚至不自觉的用上了教训的口吻,多年在孟德海的感染下,他严肃规劝人的时候,总是仿佛模仿孟叔,带了些长辈训人的既视感。


所以听完高启强结结巴巴的解释,他抿唇没再说什么,等高启强进了菜市场,他想想,还是跟了过去。


在鱼档他轻笑高启强夸张的活泼发言,知道他是粉饰太平,还夹杂着一丝卑微的无奈,与小人物的知足。


而唐小龙,唐小虎一行人的出现恶劣地撕裂了这小小的知足。


安欣自身就是对遵守规则的拥护者,坚持原则是他的座右铭。所以当看见有人用守规矩来恶意刁难人时,他才更为气愤,他从未想过能有人如此冠冕堂皇,恬不知耻地用正确做理由去压迫人。


他希望能用规矩和道理去解决,可事与愿违,唐家兄弟的极端转变让他立马明白李响抬出了谁,他想争论,可前面还横行霸道的红袖箍此时动作殷勤而迅速,没一会就把摊位上的东西收拾好了,安欣张嘴时侧头看见身旁的高启强脸上困惑的表情,在他望过去时又展露出一个迟疑地微笑,轻轻搓动着手指。


终究,他没再说什么,闭嘴送了拿到东西的高启强到家楼下,直至饭桌上只剩他和李响两人才爆发。


他和李响争论不想靠两个叔叔,能自己当好一个好警察,但在内心深处他又悄悄说服自己,面对唐家兄弟那种人,如果不借一点特权给高启强,他处境只会重复大年夜的桥段,甚至更差。


安欣总是对弱者更容易妥协,他知道自己已经默许了借给高启强这一点点的势,只是一点点,他想着,世道艰难,这只是给好人的一些通融,是让艰难的人过得轻松一点的帮助。


所以卧底时知道高启强来找过他,他不假思索地告诉李响下次可以穿警服去见他,他知道这样能给高启强带去什么。卧底任务结束,听李响说他的鱼档摊位回来了,更让他觉得自己之前做的选择是对的。


这份好心情只持续到走进菜市场,拐弯后他看见了站在那和人谈笑风生的高启强,和唐小龙唐小虎站在一起,他挺直了腰板,反倒两兄弟在旁边似乎更恭维他。


安欣无名火起。


这心情,大约类似老师看见最看重的学生被带入歧途的痛心疾首,还有隐约一点激起的,被背叛的恼怒。


没搭理谄媚跑过来的唐小龙,安欣只面无表情盯着轻快走过来的高启强,邀他一块吃东西后看他大方将围裙递给唐小虎,一路给自己介绍摊位过去,余光里他明显放松自信很多的姿态,使安欣又莫名欣慰起来,走到炒面摊的短短路程,他的火气被安抚下来许多,只是殷勤的唐小龙往前一凑,这火又和炒锅下窜高的火焰一般蹭蹭地冒起来了。


许多年后唐小龙说他永远记得安欣瞧不起他的眼神,安欣觉得他说的没错,他确实看不上这兄弟俩,于他而言,他们就像带坏好孩子的小混混,侵染浅色布料的黑色墨水,破坏枝叶繁盛的蚜虫。


对高启强莫名的责任感使得安欣不得不对他耳提面命,期望他远离这些人,多读点书,多明白些道理。


写书单时,他知道高启强又在借他的势,但他再度默许了,那份大年夜种下的心软又开始发作,他一面担忧环境对高启强的影响,一面又觉得还有时间,他可以以后有空了就多来找他,看着他,为他护航,安欣喜欢高启强自信起来的样子,他觉得高启强本应如此,因为他是个好人。


一个普通的好人,理该活的自信,坦荡。


但世事总不愿如他所想,如同失控的列车般横冲直撞,裹挟所有车内的人一起沉沦。


安欣从未跟其他人深入聊过,被袭击后,因为丢枪而苦恼的他心底一直有个很大的疑惑。


在翻倒的车内,他与袭击者纠缠,卡在那被钢管狠狠击打,失去意识前一刻他真的觉得这可能真是生命终点,直到迷糊醒来,却发现躺在车外的碎石堆上浑身是伤,但活着。


有个人,手下留情放过了他。


在车祸袭击的线索指向唐小龙,高启盛接触陈书婷时,他的直觉便立刻告诉他这个人是谁。


他瞬间思考了很多。他想,高启强可能是因为什么困难才卷入其中,可能被胁迫,他为他找了很多理由。


这些理由都在面馆里被高启强的一举一动驳回。


失望,被背叛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他看着高启强满嘴谎话,浪费掉他不断退让给出的最后一分钟。


不知为什么,他总能判断出高启强有没有撒谎,即便他已经能如此气定神闲,神态自若,几乎没有破绽。


可高启强的眼睛对他来说就是一眼望到底的鱼缸,他能轻易看透。


“安欣,我一直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过两天,我送个大礼给你。”


躲开对方的手,安欣又疑惑地看向那人眼底,他意识到这是真话。这太让人迷惑不解了,但安欣失望的情绪又被安抚下来,仔细思考后,他顺着思绪一条条理清了事件的大致脉络。


回忆高启强在提供陈金默线索时略微反常的样子,和法医鉴定徐雷触电溺亡结果,他再度升起一股希望,高启强是因为高启盛开小灵通差钱才参与进来,徐雷之死是意外,他作为一个普通人有这种反应人之常情。


对,他只是个普通人,普通人做错事挣扎,恐慌是正常的,他还可以有回头的机会,他还能纠正错误。


不像……


安欣回头望安长林一眼,转身离开走廊。


不像光里的人,一个小小污点都显眼不已。




—————




“……我要能多注意他俩,搭把手,也不至于…”


“行了,别说这些了,想这些如果又有什么用。”


“他说,他最初就只是想给嫂子和孩子,换套大一点的房子,让环境好点。”


“可终究还是过不了良心那一关啊。”


“是,他总说想当个好警察,就和普通人不同,披了这身,一旦犯了错,付出的代价只会更大。所以就算死,他也要死得清清白白……可谁知……”


“………人谁无过,你和我又何尝不是。”


“……”




十四岁的安欣窝在黑暗角落里,默默听着房间里安叔和孟叔的交谈。两人说的语焉不详,只能从一些只言片语里去猜测。


一直没人告诉安欣,他父母怎么死的。


他问过孟叔,孟叔只是沉默以对。


既不像罪大恶极,也不像英雄牺牲。只是一句不在人世,没有奖励,没有惩罚,无功,也无过。


他疑惑过很久,直到从这些零碎的信息里,明白了曾经正直无私的父亲,也曾为了私情破坏规矩,但最终又重新走回规矩里,功过相抵了。


安欣不知道究竟父亲是为了再度守住规矩而亡,还是真就是夫妻两人意外身亡。


只是牢牢记住了,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个清清白白,遵守原则的好警察。


于是穿上警服的安欣对别人吹毛求疵,对自己更是吹毛求疵。他容不下警局里有内应这事,他人人都怀疑,他气愤,他怕。


他怕真的是安叔和孟叔,他怕他们真的做错过,那他们又要付出多大代价呢。


普通人错得起,他们错不起。




—————




高启强给了他地址。


安欣似乎抓住了希望,他一度以为可以清扫掉京海的乌云,他甚至想或许一些小错确实可以有改正的机会,就像高启强一样。


他们坐在那,头一次距离这么近的谈心,他想他们共同点怎么就这么多,他想高启强想通弟弟妹妹真的好辛苦,他想人犯错是不是真的可以回头,有那么一刻他在高启强的叹息里听到了太多的疲惫。


他们面对站着,高启强脚下泥潭在逐步吸牢他,他迫切地想要把高启强拉回来,可高启强只是看着他,眼神柔软,邀他吃饭,但浑身都在坚定地拒绝他。


为什么不愿回头,怕承担代价吗,那又为何要犯错,要一错再错。


他跪在师父墓前,狠狠抽着自己耳刮子。他为怒气冲昏头,在葬礼上大闹而道歉,他为伤师娘她们的心而悔恨。


他也为师父,为双亲,为自己而悲哀。


一个小的错误,总会滚雪球一样,形成一个巨大漩涡,造成更大的伤害。


他也犯了错。


他错在初见高启强时,退了一步,给悬崖边的高启强让出了空间,高启强察觉了,悄声站了过来,让安欣能清楚的看清他的眼睛,让安欣一叶障目,眼里看见仍是年三十那个普通的鱼贩子。


从此只要对上高启强,他都只能维持在这一步,不前不后。他的原则不准他再退,他眼前的高启强却逼着他狠不下心,只能两个人杵在那个位置纠纠缠缠。


高启强没有动,但他脚下的泥潭却化作了黑色深渊,张牙舞爪地吞没四周。


所以他六年间紧咬高启强不放,他要努力修正他的错误。



—————





06年,对安欣来说就好像是另一个噩梦重现。


他看着李响也跟着去趟那个越来越大的泥潭,好像他身边每个人都要逐渐深陷进去。他有时想他是不是真的觉得李响也只是想往上爬,还是他又在怕,怕重蹈覆辙,怕李响最终也要如他双亲一般,用命,来还清白。


他只能更追着高启强,想着或许他把这个他亲手开启的深渊关上,就能终结一切。


这是他离成功最近的一次,句号画了一半。





“小盛一向很听你的。”


安欣看着高启强卸下所有伪装,疲惫嘶哑的说着:“他要是听我的,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啊………”


你要是听我的又会怎样呢。


安欣听着高启强重新拉上他的狐狸皮,毫不掩饰贪欲的回答,内心讽刺一笑。


这六年安欣活的更恪守成规,不敢再踏错一步到规矩外,唯独这个人,站在安欣退的那步面前,总爱在他面前示弱,十句假话里掺杂一句真话,乐于举着安欣那一刻的心软招摇过市,屡试不爽。


安欣不敢再轻易交友,他对程程说的我这人没朋友是真话,他从没应承下高启强时刻意图拉近说他们是朋友的话,但他也没有明言不是。


他们俩一直都是这种不尴不尬的关系,不敢进,不敢退。


也许到了他亲手抓到高启强结束这一切后,一切都可以不再这么含糊不清吧。


他这么期望着。


直到他姗姗来迟,站在碉楼前,三层楼,两条人命。





—————



安欣浑浑噩噩看完李响留的信。


离开孟钰。


看着安叔孟叔离去。


他站在十字路口,川流的车辆如同命运把他压垮,右手深处刺骨的疼痛将他拉进泥潭底下,寒冷封闭,无法呼吸。


安欣从未这样迷茫过,灰心过。


这样绝望过。



—————




安欣机械地骑车拦下前面歪歪扭扭超速的车辆,车窗摇下,高启强满脸酡红的脸冒出,甚至看见他后兴奋地招手打招呼。


“安、嗝,安警官!大半夜的,真是好巧哦!”


僵硬躲过对方拍过来的手,安欣表情凝滞,压抑住所有感觉,冷声开口让他下车。


“下来,出示驾驶证。”


高启强扒在车窗抬头望着安欣,歪歪脑袋,摇摇晃晃地解了安全带,脚踩到地还踉跄下才站稳,歪斜靠在车门上。


安欣颤抖深吸一口气才再次开口。


“驾驶证,做酒精检测。”


高启强咯咯笑起来,“做什么酒精测试啊,我又没醉……我没喝多,就几瓶!”


他歪腻地想双手往前拍到安欣的双肩,被安欣一把推回去。


“我就是…太高兴了……对,太高兴了。”


安欣像是看疯子一样看他,紧紧咬牙,怕自己真的忍不住怒气。


“安警官你是不是好奇我高兴什么啊,我跟你说……”


“我是在高兴我为京海去掉了一个大害。”


安欣颤栗着扭过身,一点也不想看这人发红的眼睛,也不想自己发热的眼眶被看见。


“你说我弟弟,干什么不好,要去…贩毒,犯这么该死的错,对吧。”高启强浑身抖个不停,说话声音也抖个不停,但他还在继续说,甚至越来越大声。


“我高启强,就是要大义灭亲!做个秉公执法的好公民!”


“他该死!他该死……他甚至还连累李警官,他活该……但他们都…”


安欣再也忍不下去,转身冲过来打断他。


“高启强,你想说什么,你想干什么!”


高启强还是靠在车边,借着酒劲呵呵笑着,笑得像哭。


“你想挨打是吧,”安欣脸上的肌肉都在颤动,扭曲,“好,我满足你!”


安欣一拳挥向高启强,把他打趴在地,他跨过去揪起他昂贵的衬衫拎起来。


“你满意了吗!走这条路你满意吗!啊?!”


他狠狠地对着高启强脸上又揍了一拳。


再抬起手,高启强无力的头被他带着摇晃,眼神发直地望着他,本该再次落下的拳头悬在半空。


高启强嘴唇蠕动,眼泪顺着脸颊跌落。


“……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安欣终于崩溃,抓紧高启强带着哭腔大喊出声。


“对,他们都死了,你害死了你兄弟!你害死了他!”


“就是因为你固执!你发疯!才会牵连到你兄弟!才会把他逼到绝路上!才没了一条命!”




“你知道为什么吗,为什么,因为这就是犯错的代价!!!”




他把高启强丢开,任由他跌坐在地,慢慢蜷缩起来。


缓慢蹲下,和高启强相对,一起无声的哭泣。


安欣忽然生了恨,恨这世界所有的黑暗,恨恶的滋生。


安欣恨,恨自己,恨自己心软。恨自己看一眼悲哀盯着弟弟尸体的高启强都要怔愣片刻。恨自己能懂此刻的高启强,恨他们一样的心痛,悲哀。


他太恨了。


因为他看着高启强,忽然明白了。


他爱他。


在他们相遇时,安欣就察觉了他们的相似处,他们的不同处,他为此被吸引,渴望高启强浓烈的感情。


太可笑了。


他对高启强的爱开启了所有一切,扫荡了他身边所有存在。





—————



就算被调去当交警,安欣也从未停止过想抓到高启强的心,他冷眼看着高启强报复般把陈泰扫掉,收拢了所有产业,像猛虎俯卧一样沉静下来,甚至逐步走进体制内。


几年间他依然不停收集材料,石沉大海也绝不妥协,哪怕再度被调到宣传科,被放逐,他也死咬不放。


但他明白他如今已经更为孤立无援,他也不能再牵连其他人了。


他不再和更多的人打交道,不再与高启强有任何联系,他也学着蛰伏起来。


其实他也灰心过,一度消沉下去。


看着陆寒执拗的样子,他苦笑真是太像自己了,他可以说怕得不行,他害怕老天再度玩弄他。


他恨命。


14年二二八枪击案后,陈书婷死亡,多日调查后,陆寒失踪。


又过了好些天,安欣时隔多年,第一次答应了吃饭的邀约,再度与高启强面对面坐在茶楼,他看着高启强鬓边的白发根,听他嘲笑自己的白头发。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坐在那盯着。


盯到高启强说完了一切场面话,终于无话可说,只是巍巍颤颤低下头摩挲茶杯,他的额头掉落一缕头发,眼眶肿胀,疲惫不堪。


他们都很疲惫。


安欣终于明白了麻木是什么感觉。他终于可以麻木地应对他对着高启强时总会产生那份独属他的心软,怜爱;麻木地看待他对这份心软的恨。


他低头,开始喝汤,拿过蒸饺塞嘴里。







安欣真正的沉寂,蛰伏下来。


他停了一切明面上的调查,像个心灰意冷的人,随时代漂浮,安顿在宣传科再没动过。


甚至他都能开始和高启强虚与委蛇,他们真的仿佛多年好友,谈天说笑,互相话里时不时暗中捅对方几刀。


高启强很寂寞,他总忍不住对着安欣撒娇过来,他一向懂得利用一切,他享受安欣的包容,也看得出安欣的隐藏。


安欣并不是完全不享受和他的饭局,平心而论,他也很寂寞。


而他们都非常清楚,安欣从未放弃。


安欣一直做好随时丢命的准备,当然要是没有严惩高启强就死怕是要死不瞑目,可这么多年过去,身边人逐渐离去,只有他依然孤家寡人的活着,难免揣测老天到底算不算是对他照顾了。


他在某次饭桌上问过高启强,有没有想杀过自己。高启强笑笑看着他说我一个守法公民,怎么可能想杀你安警官呢。


嗯,谎话,看来有想过。


安欣乐了,想过但没成,他还活着,兴许就是老天恶趣味,特意要留着他和高启强纠纠缠缠了。


他等啊,等啊,终于等来了机会。


等来了终结。


京海的天终于晴了。




“不用拷了,”安欣制止了同事,“他跑不动了。”


高启强眨眨眼,因为他扭头去不好意思似的捋头发,眼眶里的水滴闪着光落下。他虚虚对着安欣一笑,把手臂抬起来递给他,安欣抓着他的手,扶着他转身走向亮光处。


安欣去见了他最后一面,带着自己包的饺子,静静地听高启强的话。


看着举起虚无杯子的他,和00年那个同样动作的鱼贩子重合在一起。


那是安欣爱的起点。


安欣一生都执拗地循规蹈矩,恪守成规,极力不行差踏错一步。


他唯一最大的错误,就是将曾经一时的心软化作了爱,延续了二十年,陪伴了他一生。


如今这一点独特,终于随着高启强的死亡。


不会再存在了。






。。。。。


后记:

整部剧里,安欣的善良与神性可谓是标志性的,但他对自身和身边人可说是很严苛了。

且感觉21年期间的安欣几乎是自虐式赎罪般活着,孑然一身的去对抗。


于是自己思考整了下他父母的私设,而且看警徽,发现他一杠一星应该是初出茅庐新人状态,想着他对强哥怕不是雏鸟情节(。)


再回看全剧,想着他对强哥的双标,又何尝不能是他惩罚自己让他坚持二十年的原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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